◆鲁建文
司徒雷登,因毛泽东《别了,司徒雷登》一文,曾在中国几乎是家喻户晓,人人皆知。这位大名人,在1929年的时候,曾为著名作家、诗人冰心与吴文藻的婚礼做过主持。但他的到场祝福,在后来史无前例的“文革”之中,给冰心带来的却是一场灾难。这无论是冰心还是司徒雷登在当时无疑都是未能预料的。
司徒雷登1876年出生于杭州,父母都是从美国来中国的传教士。他11岁时回美国弗吉尼亚州上学,毕业于汉普登悉尼学院。28岁携妻子回中国,成为第二代美南长老会传教士。他在中国最大的贡献,要数创办燕京大学。1918年,北京汇文、协和两所教会大学达成协议,合并为燕京大学,拟聘一位与两所学校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做校长。当时执教于金陵神学院的司徒雷登,不仅深切了解中国,而且学识与素养卓尔不凡,成为双方看中的最佳人选。面对这个“一无可取”的摊子,不少朋友劝他婉言谢绝,但他却选择了担当,走马上任为第一任校长。他筹资金,建校园,揽师资,抓教学,一时间成为最忙碌的人。经过10年的努力,学校不仅拥有了“世界上最美的校园”,而且进入中国当时一流大学的行列。据后人统计,燕京大学办学33年,司徒雷登担任校长27年;尽管入籍学生不到一万人,却培养出了55名两院院士;二战期间,中国在各国的新闻特派员十有八九系燕大毕业生。其办学成就,至今为人所称颂。
冰心,正是在作为燕京大学的学生时与司徒雷登相识的。1918年,冰心从北京贝满女中毕业后,按照父亲“不为良相,要为良医”教导,进入协和女子大学预科学医。协和与汇文合并时,深受新文化运动影响的她,“弃医从文”成为燕京大学文学系的学生。在燕京大学四年,冰心不仅圆满完成了自己的学业,而且迎来了她的文学创作的第一个高峰,先后在《晨报》发表了《两个家庭》、《斯人独憔悴》、《秋风秋雨愁煞人》、《庄鸿的姐姐》、《去国》等小说和出版《繁星》、《春水》两个诗集,一跃成为当时中国文坛影响不小的青年女作家。作为校长的司徒雷登,对冰心自然很是赏识,特别是英文教师、司徒雷登的铁杆追随者包贵思,对冰心更是厚爱有加,经常邀她到家里吃点心、谈诗文。在她的影响之下,冰心接受了基督教的“洗礼”。 她还根据与美国威尔斯利女子大学的协约规定,从奖学金中作出安排,推荐冰心到这所曾经成就中国宋氏三姐妹的世界顶级女校留学。
1923年8月,冰心从上海启程赴美国留学,在船上与曾经批评过自己的梁实秋不期相遇,还认识了后来成为她的丈夫的吴文藻。到达学校后,由于浓郁的乡愁、繁重的功课,不多久的时间,她的老毛病又发了,大口地吐血。她随即住进了医院,同学和朋友们闻讯后都赶来探望她,吴文藻和包贵思的母亲也专程赶来了,特别是正在美国筹款的司徒雷登也赶来医院看望她。司徒雷登大体了解病情之后,便对她说:“在这里有什么不便,都告诉我,我可以与医院进行交涉。”针对冰心对疗养时间太长的担心,司徒雷登安慰她说:“安心养病,至于功课,以你的才智,病愈后是能很快补上的。”他还与冰心约定,毕业后回燕京大学任教,为母校服务,并说:“我是美国人,但也是中国人,我需要你的合作。”到医院探望冰心之后,司徒雷登很快给学校写了一封信,向全校师生述说了冰心的病情,告诉他们冰心正在疗养恢复之中。
1926年,冰心从美国学成回国,应司徒雷登的邀请,到燕京大学文理学院任教。这时,吴文藻还留在美国,继续他的博士学业。说起他俩的结合,似乎是命中注定。在于1923年去美国的船上,冰心托许地山去找一个同学的弟弟叫吴卓的人,结果“阴差阳错”地把吴文藻找来了。经过交谈,冰心才发现找错了人,但她觉得吴文藻憨厚直爽,颇有才华,因此留下了很好的印象。在美国,他们并不在同一城市。尔后在你来我往的通信中,彼此感到双方契合的地方越来越多,各自都把对方看成自己的知音,渐渐发展到互托终身,计划完成学业之后,回国主办婚礼。1928年吴文藻也从美国学成归来,因冰心的关系,也应邀到燕京大学任教。学校对他们特别的关心,专为他们建造了一栋小楼房。他们很快取得父母的认可,于6月15日在燕京大学临湖轩举行婚礼,由校长司徒雷登亲自主持。这在当时,确实让他俩感到莫大的荣幸。
然而,冰心与司徒雷登这段交往,在“文革”中却成了重大的罪状。“文革”开始不久,她就被作为“牛鬼蛇神”揪出来。与其他作家不同的是,她还多了一条“国际间谍”罪名。这不仅是因为她曾在美国留过学,在日本任过教,游遍欧美发达国家,更重要的是与司徒雷登的特殊关系,被指是“司徒雷登的干女儿”。众所周知,毛泽东曾在《别了,司徒雷登》一文中就这样说过:“司徒雷登是一个在中国出生的美国人,在中国有相当的社会关系,在中国办过多年教会学校,在抗日时期坐过日本人的监狱,平素装着爱美国也爱中国,颇能迷惑一部分中国人,因此被马歇尔看中,做了驻中国大使”,成了美帝国主义侵入中国的总代理。很显然,在当时冰心是无法辩解的,她只能硬着头皮终日挂牌子,挨批斗,受谩骂,后来又被下放到咸宁“五七干校”。直到1972年尼克松访华前夕,她与吴文藻才被召回北京,负责有关资料的翻译工作。
“文革”结束后,冰心头上莫须有的罪名自然被摘去了,病逝于美国的司徒雷登先生也于2008年魂归杭州,骨灰安葬于半山安贤园的文星园。这好像印证了一句名言:“历史终究是人民写的。”